人機大戰(zhàn)瘋狂一周，四季酒店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？自媒體
騰訊科技 俞斯譯 3月16日韓國首爾報道
若干年以后，假如機器文明取代了人類，那么這場對決就像是萊克星頓傍晚的槍聲；假如我們像《瘋狂動物城》里的動物們一樣和諧地生活在一起，那么這將是兩種文明歷史上重要的章節(jié)。
從Koreana酒店出門，穿過兩個十字路口，向前走200米就是首爾最好的五星級酒店之一－－四季酒店。早上10點出門，步行10分鐘，在酒店門口的報刊亭花1000韓元買一份當天的《韓國時報》，然后在灑店里一直呆到晚上7點，就是我過去一周每天的工作。
坦白說，“上下班”路上的20分鐘，是我所經(jīng)歷的“瘋狂一周”中最乏味的部分。除此以外的每一分鐘，我都愿意再經(jīng)歷一次。
1:4的比分，五場精彩絕倫的圍棋比賽，只是其中最為人所知部分，更多的故事，還隱藏在四季酒店深色玻璃幕墻的背后。對于這一周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，我們或許能從之后Google DeepMind的紀錄片，或者是李世石的回憶錄中找到更多答案。
在這里，我希望通過一些現(xiàn)場的觀察，帶你完成記憶拼圖中最初的部分。一方面，作為一名旁觀者，我了解到的實在太少。另一方面，一切都發(fā)生得太快。
DAY1：AlphaGo小分隊的“伏擊”
一群穿著統(tǒng)一黑色T恤的年輕人，突然聚集在了國際媒體直播間門口。他們在相互擊掌、擁抱，臉上的笑容，就像是在圣誕節(jié)早晨得到了心儀禮物的孩子。
這是3月9日下午3點30分左右，就在幾分鐘之前，李世石出人意料地做出了投子認輸?shù)臎Q定，這也就意味著AlphaGo第一次擊敗了職業(yè)9段圍棋手。媒體們一齊擁向了十幾米外的長廊兩側(cè)，這里是李世石從比賽現(xiàn)場走到發(fā)布會房間的必經(jīng)之路。
其中一個年輕人為了躲開一個從身邊匆忙跑過的媒體，往后退了一步。他對身邊的另一個戴眼鏡的哥們兒聳了聳肩，露出了一副“看我們干的好事”的神情。這時候，英文解說嘉賓Chris Garlock從媒體直播間走了出來。“太棒了，實在是太棒了。恭喜你們。”Garlock對這種小伙子說。在說這句話時，他似乎還沒有從剛剛的興奮中緩過來，當李世石投子認輸時，他一連喊了三個“wow”。
黑色T恤背上的AlphaGo字樣暴露了這群人的身份，他們正是來自DeepMind公司，開發(fā)了AlphaGo的那群人。就在幾分鐘之前，他們創(chuàng)造了歷史。
這是一支15人的小分隊，為了這次比賽特地從倫敦飛到韓國，從2月底開始，就住在四季酒店，為比賽做著各項準備。
George Van Den Driessche 和 Julian Schrittweiser 是兩位最主要的工程師，他們的主要任務(wù)，就是保證AlphaGo能在這里順利運行。“他們許多與系統(tǒng)相關(guān)的檢查，包括查看各個接口，準備備用方案。”DeepMind的創(chuàng)始人，CEO Demis Hassabis 告訴騰訊科技。除了工程師，這個團隊中還有人專門負責IT基礎(chǔ)設(shè)施。盡管韓國是全球網(wǎng)速第一的國家，但團隊仍然在酒店周邊鋪設(shè)了特別的網(wǎng)線，保證全球直播過程中的高速和穩(wěn)定。
另一部分團隊成員則與Google的團隊一起，負責比賽的組織。不同顏色的號碼牌代表不同的權(quán)限，每一個區(qū)域交接處都有至少兩名安保人員站崗；直播間為國際媒體和DeepMind團隊專門預(yù)留座位，所有發(fā)布會和采訪時間的誤差均不超過10分鐘。
“我從來沒有見過組織比賽這么細致的，所有的事情都要排練好多次。”樊麾告訴騰訊科技。作為這次比賽的裁判，他從比賽前5天就來到了首爾，幫助小分隊一起準備。
更早的準備從半年前就開始了，AlphaGo的團隊在去年10月初給它做了一輪測試。在與歐洲圍棋冠軍樊麾的五盤棋較量中，AlphaGo以5:0完勝。包括比賽的過程，AlphaGo的算法原理，都以論文形式公布在了今年1月27日的《自然》（Nature）雜志上。幾乎是在同時，Google宣布AlphaGo的下一個對手將是世界冠軍李世石。
與其說是李世石輕敵，不如說是AlphaGo的團隊刻意隱藏了實力。與樊麾交手的AlphaGo被普遍認為只有業(yè)余5?6段的實力，根本無法挑戰(zhàn)李世石。盡管團隊表示AlphaGo每天都在進步，但包括李世石在內(nèi)的所有人都不相信，人類棋手需要花費數(shù)十年取得的進步，這臺機器用五個月時間就能完成。
這也是為什么在賽前的新聞發(fā)布會上，李世石突然從原先自信滿滿預(yù)測的5:0獲勝，改口為可能不會全勝。直到那個時候，他才對AlphaGo這個對手有了更多的了解，作為職業(yè)棋手的敏感，他可能意識到了這個對手有所不同。
當然，除了DeepMind團隊本身，誰也沒有真的認真看待這個所謂的人工智能圍棋程序。直到所有人在大屏幕上看到李世石苦笑了一聲，然后把兩顆棋子放到了棋盤上，棄子認輸。
在半小時后的第一場賽后發(fā)布會上，AlphaGo項目的主要負責人David Silver和公司CEO Demis Hassabis、李世石一起上臺接受了采訪。而在離他幾米遠的地方，小分隊的成員們聊得正high。
發(fā)布會一結(jié)束，李世石匆匆離場。這個角落，被媒體團團圍住。
“伏擊”就此完成，他們成了英雄。
DAY2：第37手
即便是第一天李世石失利后，從媒體和棋手都表現(xiàn)得相對樂觀。沒有人懷疑李世石會拿下第二場，畢竟從第一場的情況來看，AlphaGo同樣出現(xiàn)了不少“失誤”。直到第二天比賽，確切地說是第37手的出現(xiàn)，所有人都傻了。
這其中就包括英文解說嘉賓麥克·雷蒙。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面，右手在空中足足停留了兩秒，其間四次扭頭看向電腦屏幕上的棋盤，才把一顆黑棋貼在了AlphaGo剛剛走的位置上。
作為一名職業(yè)9段的圍棋高手，雷蒙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把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。他是這次人機大戰(zhàn)的英文解說嘉賓，一本正經(jīng)又慢條斯理的解說風格，有時會讓人犯困。不過一秒前他臉上的困惑以及隨后的嘴角上揚，都說明了賽場上發(fā)生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，而這一切，剛好被掃過的特寫鏡頭逮到。
因為現(xiàn)場轉(zhuǎn)播信號的延遲，古力比雷蒙晚了一分多鐘才看到這一手棋。他的反應(yīng)與雷蒙如出一轍，只不過更加激烈，“AlphaGo怎么會下這里？” 整個騰訊的直播間也因這一步棋炸開了鍋，國家圍棋隊總教練俞斌表示“反常規(guī)”，職業(yè)棋手唐奕覺得“是業(yè)余水準”，沒有人覺得這是一步“對”的棋。
李世石抽完本場比賽的第一支煙，回到座位上。他也看到了對手的這一步棋，第一次露出了疑惑的神情。不過這種疑惑持續(xù)了只很短的時間，隨后，他陷入了長時間的思考，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。“印象中我從沒見過職業(yè)高手下這樣的棋，李世石可能也沒有，所以看得出，他要好好考慮一下。”雷蒙評論道。
這一幕發(fā)生在“人機大戰(zhàn)”第二場比賽開始后50分鐘，AphaGo所下的第37手。
根據(jù)比賽的規(guī)則，每名選手都有兩個小時的常規(guī)時間，再此期間選手可以任意分配每一步棋的時間（10秒或者10分鐘）一旦時間用完，就要進入“讀秒”，每步棋考慮時間不能超過60秒。
李世石明白，第一場的失利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自己下得太快，考慮不周全。在投子認輸時，他還有近半小時的常規(guī)時間，比AphlaGo少用了25分鐘。因此在第二場比賽中，他有意放慢了每一步棋的節(jié)奏，希望可以考慮得更周全。在這一步棋之前，他的總用時是25分2秒，比AlphaGo多用的5分鐘幫他換回了盤面上的一點優(yōu)勢，于是他放松地起身，去抽了第一支煙。
AlphaGo無法感受到李世石心情的變化，所以這一步“怪棋”也不像只是簡單地想把當前的局面攪亂，而是跟前面的36步一樣，進行過分析后的決定。李世石明白這一點，也正是因為如此，他花了更多時間去思考這棋背后的“深意”。
“當你覺得它足夠厲害時，即使它真的下了一招爛棋，你也會覺得它有別的什么意圖，只是自己沒有看出來。然后你會越來越懷疑自己。”在回顧0比5輸給AlphaGo的心理變化時，樊麾這么告訴騰訊科技。
在賽后接受采訪時，作為裁判的他對AlphaGo的這一步棋贊不絕口。在此之前，他曾經(jīng)說過“AplhaGo缺點是他無法理解圍棋之美”，但在這一刻， AlphaGo卻用自己的一步棋讓他體會到了其中的美和優(yōu)雅。
麥克·雷蒙也感受到了這種“刺激”，他說經(jīng)過這兩天的觀察，自己非常想和AlphaGo下一盤棋。“許多圍棋高手都會有自己習(xí)慣的套路，尤其是在布局階段。這樣做確卻更加穩(wěn)健，但是下多了也少了許多變化的樂趣。”雷蒙說，“而這也是AlphaGo與眾不同的地方。”
15分37秒，這是李世石在這一步棋上花掉的思考時間。從結(jié)果上看，這一部棋并沒有對之后的棋局產(chǎn)生巨大的影響。但在下完這步棋后，他的用時已經(jīng)比AlphaGo多了20分鐘。有意思的是，李世石比AlphaGo先讀秒的時間，也恰好是20分鐘。
在賽后的新聞發(fā)布會上，李世石用“完美”來形容他對手的表現(xiàn)。“我沒有找到它的弱點，所以我輸了。”李世石說。
DAY3：哈薩比斯的煩惱
哈薩比斯（Demis Hassabis）飛快地從會議室走出，朝我的方向走來，手里抓著一臺Macbook Air和一副蘋果耳機。還沒等我開口，他做了一個禮貌的拒絕手勢。一名工作人員緊跟在他身后，一臉緊張，不停地跟對講機說著話。
兩人來到連接6層和7層的旋轉(zhuǎn)樓梯口，停下來耳語了幾句。樓下不斷傳來嘈雜的說話聲和三角架相互的碰撞聲。哈薩比斯往下走了半層樓梯，讓自己保持在不會被看到的區(qū)域。然后像一名偵察兵一樣彎下腰，探出頭，開始觀察樓下“敵人”的情況。
他有些猶豫，似乎還有些懊惱，懊惱自己沒有早一點離開房間，悄悄地下樓。現(xiàn)在，他必須要穿過前方那個十幾米的區(qū)域，才能和他的組員們會合。
如果是四天前，哈薩比斯完全不用擔心這些。他和我一樣隨意地在四季酒店六層的公共區(qū)域穿梭，自由地選擇金槍魚三明治、蔬菜沙拉或是奶油大蝦等幾十種食物，一邊吃飯一邊和組員交談。沒有幾個人認得這張臉，更重要的是，沒有太多人真的關(guān)心DeepMind是個什么公司，AlphaGo是個什么東西。
而在AlphaGo贏得首場勝利之后，這個名字一夜之間出現(xiàn)在了3300篇韓國媒體的文章當中。等到第二次敗擊李世石時，哈薩比斯的照片已經(jīng)登上了包括《朝鮮日報》在內(nèi)的各大報紙的頭版，KBS、MBC、SBS等電視臺爭著想要對他進行采訪。
記者們努力練習(xí)著這個名字的正確發(fā)音，然后在發(fā)布會上高高舉起手，只是為了問這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，小個子，戴著黑框眼鏡的英國人一個問題。
而就在哈薩比斯下樓的十幾分鐘前，由他領(lǐng)導(dǎo)的團隊所開發(fā)的人工智能圍棋程序AlphaGo在四天內(nèi)第三次迫使世界圍棋冠軍，那個曾一度聲稱要5比0完勝的李世石投子認輸，從而也以3比0的比分，讓這次人機大戰(zhàn)的勝負失去了懸念。
現(xiàn)在的哈薩比斯，意味著版面、話題、收視率，他就是一個十足的K-POP明星。而他也遇到了所有K-POP明星都會遇到的問題，如何躲避媒體。
顯然，他還沒有完全適應(yīng)這種情況。探了幾次頭之后，他終于準備走完另一半臺階，接受一輪閃光燈的掃射。但就在邁腿的那一刻，又想起了什么。他招呼身后的工作人員過去，把手上的筆記本和耳機遞給了她。像是準備經(jīng)歷一場機場安檢，或者準備沖刺跑。
就在這個時候，他發(fā)現(xiàn)了佯裝下樓，一直躲在背后觀察他的我。為了掩視我的真實目的－－當然，我覺得他心里肯定無比清楚－－我開口說：“我可以從這里下去嗎？” “當然，你先下，你先下。”哈薩比斯回答道，同時讓出了半個身位。
于是我只好從他的身邊走過，下樓，隔著電梯間看到了對面一堆“長槍短跑”和幾十個包麥當勞薯條一樣擠在一起的記者和攝影師。有幾個可憐的同行看到有人下來，下意識地抬起了掛在胸前相機，才發(fā)現(xiàn)走過他們身邊的是個“冒牌貨”。
這時候，真正的主角哈薩比斯也跟著下了樓。兩手空空，腳步飛速，有些媒體還沒反映過來，他已經(jīng)低著頭沖過了“封鎖”，一頭扎進了邊上的會議室中。
會議室大門被迅速關(guān)上，里頭傳來了歡呼和掌聲。
DAY4：“李世石！李世石！”
在韓國，李世石并不是一個招媒體喜歡的棋手。
“目中無人”、“口無遮攔”、“不尊重對手和前輩”，你可以在任何一個韓國圍棋記者口中得到這些形容李世石的話。在過去15年，這些標簽就像他的成績一樣耀眼，即使他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比過去收斂許多，這些輕狂之言也時常會被翻出，雖然大部分時間僅僅是作為談資。
比如在2001年第5屆LG杯決賽中輸給前輩李昌鎬之后，年僅18歲的李世石卻說“在所有高手中，昌鎬的水平是最差的”，同樣在兩年后的LG杯中，李世石再一次語出驚人，他說自己心目中世界冠軍的候選中，沒有包括馬曉春。在對尊卑位份異常重視的韓國，李世石常常因此受到媒體詬病。
他還經(jīng)常在大賽前做出樂觀的預(yù)測，2005年1月第二屆豐田杯，李世石與常昊冠亞軍決賽前，他聲稱自己“有65%至70%的勝算”，盡管當時雙方歷史交手的成績是1比4；2010年第12屆農(nóng)心杯前，李世石面對10位中日高手，聲稱要取得“十連勝”。
即便在這兩年有所收斂，但是在接受Google AlphaGo的圍棋挑戰(zhàn)時，李世石仍然在第一時間表示，比賽將會是他以5:0取勝。
這一次，李世石不僅是代表韓國，而且是代表人類出戰(zhàn)。這個巨大的噱頭無疑刺激到了韓國媒體們的神經(jīng)，只要他能贏，他說什么都行。
一時間，李世石以一種“民族英雄”的形象登上了報紙和電視的頭版頭條，所有的報道都在極力渲染這次比賽的重大意義，“從沒有見過這么多媒體如此關(guān)心一個圍棋選手和圍棋比賽”，一位跑了15年圍棋的韓國記者告訴騰訊科技。
這種關(guān)心的“保質(zhì)期”并沒有想象得那么久，比賽當天那種300多家媒體涌進四季酒店，為了提前進場占據(jù)一個有力位置不惜提前一個小時排隊的盛況已經(jīng)不再。來到現(xiàn)場的韓國媒體數(shù)量大概只有前一天的70％，中餐自助午餐的消耗速度也不像第一天那么快。
過去幾天里，每場比賽的賽后發(fā)布會，對李世石是另一種折磨。
你能看到他盡可能表現(xiàn)得讓所有人滿意，認真地傾聽和回答媒體的提問，即便有些問題比較刺耳，他也會禮貌的回復(fù)，或者用聰明的方式躲過。
但與同時，他一秒也不想在這個屋子呆下去。在沒有輪到自己說話，或者翻譯的時間，他的雙手拿著話簡，垂在兩腿之間，兩個大姆指來回打轉(zhuǎn)，眼睛會不自覺得看向他左前方一二排的方向，進行暫短的放空。只要與他有關(guān)的問題，就會立刻抽神回來，抬頭并保持嘴角微微上揚，看向提問者，進行回答。然后，又會進入新一輪的放空。
“很抱歉，我讓許多人失望了。雖然勝負已經(jīng)沒有的懸念，但我還是希望大家可以繼續(xù)關(guān)注最后兩場比賽。”在連續(xù)三場輸給AlphaGo之后，這個世界上最高傲的棋手，只剩下了卑微。
李世石離場的時候，所有人為他送上了掌聲。他沒有抬頭，他只想快點離開這里。那個時候的他一定無法想象，就在24小時之后，當他再一次走進這個屋子的時候，他會受到完全不一樣的待遇。
比賽第四天，當坐在李世石對面，代表AlphaGo擺子的黃士杰（Aja Huang）將兩顆黑子放到棋盤上時，現(xiàn)場的兩個媒體直播室同時爆發(fā)出了巨大的觀呼聲和掌聲?，F(xiàn)場鏡頭掃向黃士杰身邊的顯示器，棋盤的中央多了一個彈窗，上面寫著：AlphaGo Resigns (AlphaGo認輸）。
李智秀（Lee Jisoo)第一個從歡呼聲中反應(yīng)過來，拿起相機就往外走。他大概20出頭，皮膚很白，只穿一件短袖T恤，T恤背面是一個準備出拳的拳擊手圖案，上方用英文印著一句“狀態(tài)正佳”。作為一名朝鮮電視臺的攝影師，對于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去哪，他再清楚不過了。
他穿過長廊，找了一個自己滿意的拍攝位置，守在從比賽現(xiàn)場到發(fā)布會必須的這條路上。他把一只腳踩在小梯子上，如果有必要，他會站到這個梯子上以更高的角度拍攝。此刻，李智秀正在專心調(diào)試手上的佳能相機，在這么關(guān)鍵的時刻，他可不能讓設(shè)備出問題。
盡管離賽后發(fā)布會開始還有半小時，但現(xiàn)場的媒體席已經(jīng)基本塞滿。媒體席的左右兩側(cè)也都架滿了攝影機，把整個現(xiàn)場圍了起來。與第三場比賽之后的安靜不同，此刻這里就像一個熱鬧的菜市場，當然，媒體們的表情也比前兩天輕松很多。
我在第三排左側(cè)中間找到了一個空隙擠了進去，一邊在筆記本上寫著待會兒準備提問的問題，一邊和邊上的韓國記者搭話。“謝天謝地，李世石終于贏了。”這是她跟我說的第一句話，“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報道了。”過去幾天，和李世石同樣處于煎熬的，還有不少這樣的賽前對他抱有巨大期待的韓國媒體。
這些情緒在積壓了幾天之后，在李世石進入發(fā)布會現(xiàn)場的那一刻徹底爆發(fā)。掌聲和尖叫持續(xù)了一分鐘，還有記者有節(jié)奏的喊著“李世石！李世石！”。他又成為了這個國家的英雄。
DAY5：一個兩歲的孩子
由于前四場1:3的比分，加上李世石剛剛在前一場取勝，第五場比賽的結(jié)果已經(jīng)變得不那么重要。李世石希望用黑棋再贏一次，媒體們則期盼一個Happy Ending。
最終李世石還是沒有從AlphaGo手上拿到第二場勝利，總比分也定格在了1:4。李世石在賽后發(fā)布會上的發(fā)言，也超出了勝負和比賽的范疇，他開始談?wù)揂lphaGo改變了他對圍棋固有的認知，與此同時他也有點后悔，認為自己可以表現(xiàn)的更好，讓人類在與人工智能的較量中，有更多的可能性。
AlphaGo與以往所有人工智能程序的不同之處就在于，它不是簡單的“算”出最好的棋，而是試圖用人類的思考方式，去模似人類下棋的思維。而這種思考方式將是“通用”型的，你可以用來理解圍棋，也可以用來“理解”成千上萬的癌癥論文，做出最為科學(xué)的診斷；或是讓Siri愈發(fā)接近《她》里面那個性感的私人助理。
當哈薩比斯跟你討論起這些問題時，他會顯得異常嚴肅，同時兩眼放光。6年前，當他創(chuàng)立DeepMind這家公司時，他的目標就是“解決智力，然后用它解決其它一切。”（solve intelligence, and then use that to solve everything else）
戴維席爾瓦（David Silver）可能是最了解哈薩比斯的人之一。他倆同在1990年代的劍橋大學(xué)學(xué)習(xí)計算機科學(xué)，成為了好友，又同時喜歡上的人工智能和圍棋。一起創(chuàng)辦了一家游戲公司，開發(fā)了《共和國：革命》這樣優(yōu)秀的游戲，游戲里的電腦角色要比以往聰明得多。
“當你開發(fā)電腦游戲的時候，你實際上只是在假裝人工智能，你需要做的只是讓游戲玩家覺得這些電腦玩家很聰明。但是，這與讓電腦變得智能是兩碼事。”David Silver告訴騰訊科技，于是在公司開門后，戴維和哈薩比斯都回到了學(xué)術(shù)界，戴維攻讀的是“增強學(xué)習(xí)”的博士，而哈薩比斯則對準了“神經(jīng)科學(xué)”。
若干年后，這些知識都被注入了AlphaGo的“身體”里，哈薩比斯教會了它如何像人腦一樣思考，而戴維則讓AlphaGo可以像人類一樣強化學(xué)習(xí)。一定程度上來說，他們就是造物主。
在第四場比賽結(jié)束后，哈薩比斯被問到AlphaGo開發(fā)了多久，他說，“它還只是個兩歲的孩子”。
我不知道，AlphaGo會給我們帶來什么樣的驚喜。就像我不知道，這些雄心勃勃的年輕人，他們的極限到底在哪里。
我只知道，超越人類的，終究還是人類自己。沒有比這更令人興奮的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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