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團欠薪局中局：你們來這里難道不是為了夢想嗎？水煮娛
融資有風險，入局須謹慎，這是一篇關(guān)于欺騙的故事，設局的人，以夢想、欲望、金錢為號角，將每個人都引入了一個美麗的泡沫。
這個泡沫，其實就是最近二次元圈炒得轟轟烈烈的的“女團熱退潮”：
早陣子，娛樂資本論發(fā)了一篇文章[1931解散背后，200多家創(chuàng)業(yè)女團未來命運幾何？]。這篇文章中，除了1931，我們還提到了歡聚時代投資的另一個女團IDOL SCHOOL也因管理混亂、人氣下滑等因素遭遇困局。
沒想到就在文章發(fā)表后的幾天，我們竟然接到了原IDOL SCHOOL幾名工作人員的留言：“幫幫我們吧，公司一直欠薪、報銷倒貼，我一直在用信用卡維持生計”、“我們早退團了，但之前很多錢也拿不回來”、“20多人都被欠薪了”……
但隨著河豚君的深入調(diào)查，我們發(fā)現(xiàn)此事遠沒有看上的那么簡單，也不僅僅是一個欠薪案，這背后，更是一個涉及到“紅杉資本”、“愛奇藝”、“摩拜”等關(guān)鍵詞的局中局……
被欠薪員工的無奈與憤怒：老板在設局騙我們？
小娛最先接觸到的，是現(xiàn)已離職的IDOL SCHOOL的原內(nèi)容與項目策劃負責人沈順昌。
他告訴小娛，從2017年4月份開始，絨翼文化（IDOL SCHOOL的公司名）就開始出現(xiàn)欠薪，對象包括物料供應商、培訓老師，女團成員和攝影外包團隊等，接近30人。而他本人被欠超過9萬元，包括工資、獎金和報銷款項。
小娛隨后向美術(shù)物料供應商和攝影團隊的負責人求證是否被欠薪，均得到了肯定的回答。
而外界剛開始知道這些消息，很多時候就是從女團成員那里得知的。
據(jù)娛樂資本論了解，大概從5月份開始，女團成員如高樂（化名）等就沒拿到公演和外務的任何補貼：“因為以前公司也試過沒有按時發(fā)放補貼，所以一開始并沒有在意。”
隨著暑期的到來，公演以及外出活動越來越頻繁，但高樂卻一直沒有拿到自己該有的薪水，“你想想我們那時參加一場公演至少補貼600塊，我們演了那么多場！”到了8月底，因為學業(yè)和薪資的原因，一開始因為喜歡早安少女而入團的高樂選擇退團，“至少被欠了1萬。”
另一位兼職女團成員曹姿（化名），則選擇了堅持，即使公演補貼慢慢跌到了200元一場：“當時絨翼文化老板俞峰和我們說過，他們最近在和愛奇藝商量拍一個綜藝節(jié)目，我們還做了很多準備。”甚至，她們還停掉了8月份的公演，為了就是讓曾給東方衛(wèi)視排過節(jié)目的團隊來公司預采、拍小傳，“我當時真的以為能讓父母在大屏幕上看到我了。”
慢慢的，綜藝一事卻沒了下文。于是，曹姿親自去找老總俞峰要錢，卻被呵斥： “你們來這里是為了錢的嗎？難道不是為了夢想嗎？”
在和小娛聊天的過程中，曹姿回憶起這段“討薪記”時忍不住苦笑了起來，“俞峰給我們畫了好多餅，但沒幾個實現(xiàn)的。我們很多成員正是出于對團體的感情，才堅持到最近才退團啊。”而最近1931解散的消息，更是讓不少仍留在團隊的成員崩潰：“現(xiàn)在歡聚時代（即YY）連親生女兒1931都不要了，還會管我們嗎？”
沈順昌和攝影團隊是有積蓄的人，而女團成員則大多仍能靠著父母接濟。相比之下，第一次到上海工作的鄭瑜，生活就更慘了。
當時因為懷揣著對女團文化的熱愛，以及對大都市的向往，6月剛到上海不久的鄭瑜，第一份工作就是在絨翼文化，“入職之初我就聽說公司已經(jīng)在談融資的事情，所以沒什么顧慮。”
事實上，俞峰也常常在群里給大家打雞血，雖然鄭瑜一直沒有正常領(lǐng)過工資，但當時他還經(jīng)手了一個投資合同，這讓他深信公司正在走投資流程，“我想著公司既然是在危險期，我們應該同舟共濟。”
8月初，鄭瑜還輾轉(zhuǎn)得到了一個境外美元投資方的轉(zhuǎn)賬短信截圖，“既然有轉(zhuǎn)賬截圖證明錢已經(jīng)在路上了，公司管理層每天也正常上班，所以我也不再懷疑。”
在這種心態(tài)上，鄭瑜甚至為公司墊了一萬多，即使6月到10月之間他總共只收過兩次工資，共4000元。
那幾個月，鄭瑜只能刷信用卡和找朋友借錢，開始了拆東墻補西墻的日子。這段時間，他飽受失眠的折磨，平日里一個人在上海也沒有心思跟任何人交流，最后抑郁癥復發(fā)。“想離職吧，但是一大筆報銷還沒弄好，走了可能就拿不到報銷了。但不走吧，又真不知道融資什么時候才能實現(xiàn)。每天都在糾結(jié)這件事。”
但員工們很快就發(fā)現(xiàn)，老板口中的融資一直都沒有實現(xiàn)。有一段時間俞峰每天來到公司第一時間就問財務投資款到賬了沒有，“但一直都沒有到賬過。我們私底下甚至覺得老板是在做樣子，在聯(lián)合外面的人騙我們。”
“現(xiàn)在想起來為了等公司融資而沒有早點離職，真的覺得自己太傻了?，F(xiàn)在只能每天都在吃藥。”聽得出來，鄭瑜急促的語速下，幾乎是壓著憤怒在說話。而此時，他已經(jīng)徹底離開了上?；氐搅思亦l(xiāng)的小城，與他的大城市夢作別。
“你父母知道你抑郁癥復發(fā)的事嗎？”小娛問道。
“他們不知道，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又要吃藥了。”
鄭瑜正在服用的藥
一個欠薪老板的自白
采到這里，小娛感覺，這不過又是一個欠薪公司的故事。而前期多次和俞峰求證時，他一直顧左右而言他的狀態(tài)，以及“我也想發(fā)工資啊，但沒錢?。?rdquo;的簡單回復，似乎又是一個常見的欠薪老板的說辭。
但事實，總是比故事精彩。
一個陰霾的下午，俞峰主動撥通了小娛電話，聽得出來，俞峰剛點了一支煙：“這是我藏了4個月的事情，今天，你們得幫我告訴其他人，我也是受害者！”
故事最早得從2015年說起，那時，這位從絲芭文化離職的前副總裁剛剛創(chuàng)業(yè)，就拿到歡聚時代的數(shù)百萬融資。彼時俞峰意氣風發(fā)，接連不斷的媒體約訪和女團邀約，更是讓他感受到了風口的強勁。
但隨著上海各路女團的新建，以及絲芭的一家獨大，停了一年多融資的俞峰，為了養(yǎng)活公司50多號人，開始將精力撲到了融資上。當時，他還曾經(jīng)找過天使投資方歡聚時代，但也一直沒有得到回應。
俞峰告訴小娛，2017年5月份的時候，他通過一個朋友接觸到了自稱是紅杉資本獨立投資人的紀明俊。對方稱有一個和愛奇藝合作的女團綜藝真人秀項目，贊助商也已經(jīng)談好了，需要可以提供女團的合作方。
和紀明俊的談話過程中，俞峰發(fā)現(xiàn)對方對綜藝非常熟悉，很有自己的想法，“各方面都談得一板一眼的”。談著談著，對方還對俞峰的女團公司很感興趣，正好在謀求第二輪融資的俞峰，于是和紀明俊一拍即合。
6月底，俞峰與紀明俊正式簽了一份總額1000萬的投資協(xié)議，以及一份綜藝聯(lián)合出品合同。被幸運女神眷顧的俞峰覺得，“一切都挺巧的”。
7月初，紀明俊拿著和俞峰簽的投資協(xié)議找到了為東方衛(wèi)視制作過節(jié)目的何谷（化名）團隊。導演何谷回憶，當時紀明俊向他說明了綜藝項目的策劃，獨播平臺是愛奇藝，嘉賓合作方是idol school的成員。
為了求證這個項目，何谷還和紀明俊一起去了俞峰的公司，“當時上網(wǎng)查到了這個女團是真實存在的，后來也看到她們了，覺得確實可以做”。于是他和紀明俊、俞峰三方簽了合作協(xié)議，約定8月15日正式開拍綜藝。
不過，協(xié)議交給了作為甲方的紀明俊之后，對方遲遲沒有把簽好的協(xié)議返回來。但俞峰沒有察覺到什么，“因為當時可以說是有紅杉資本和東方衛(wèi)視團隊的背書啊，你說是不是奇了怪了。”說著說著，俞峰也忍不住笑了起來。聽得出來， 俞峰又點了一支煙。
簽約不久后，俞峰收到了紀明俊發(fā)過來的轉(zhuǎn)賬短信截屏。與此同時，何谷團隊也進駐俞峰的公司絨翼文化，“占領(lǐng)”了公司的會議室，開始為期一個月的前期備采。
此張就是紀明俊轉(zhuǎn)發(fā)給俞峰的短信截圖，后被流傳至公司中
讓俞峰心急的是，到了7月中，無論是對綜藝的投資，還是對女團的投資都還沒有到賬。那段時間，俞峰每天回到公司都會問財務投資方的款項到賬沒有，彼時距離公司和投資方簽訂投資協(xié)議已經(jīng)一個月了。
俞峰忍不住開始找紀某催款。但紀某稱資金所在的某新加坡銀行為了做半年存款考核業(yè)績，將其滯留了15天，而且銀行提供了多次信息誤導，才導致資金無法轉(zhuǎn)出。
當時已經(jīng)陷入現(xiàn)金流問題的俞峰，還向員工公開了這些情況。
當時，同樣看到短信的鄭瑜覺得末尾“感謝您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所作出的貢獻”這句話有點奇怪，隨后他找在銀行工作的朋友咨詢，雖然銀行的朋友也覺得奇怪，“但因為不是外匯部門的，具體也不能確定。“
至此，俞峰仍按部就班的準備著融資和綜藝。
8月初，場景搭建，舞美燈光設計，服裝音樂準備，花絮拍攝等前期準備工作已經(jīng)完成，前前后后導演何谷總共投入了80多萬，“有部分還是找朋友借的錢”。
與此同時，女團這邊也開始了綜藝培訓課程，暫停了此前每周末都進行的劇場公演。眼看綜藝就要開拍了，投資資金還沒有一分錢到賬，于是俞峰又找紀明俊催款。
8月10日，紀明俊應要求先把投給綜藝的51萬轉(zhuǎn)過去，并且網(wǎng)上轉(zhuǎn)賬的時候還會實時拍照片發(fā)給俞峰和何谷。之后紀明俊還把他收到的轉(zhuǎn)賬短信截屏發(fā)給了他們，這才讓俞峰和何谷吃到了定心丸，“不管多晚，今晚肯定能到賬”。當時俞峰想著， 只要這51萬到賬了，那之后的投資款就是靠譜的。
“那進賬了嗎？”
“假的呀！” 電話里傳來的聲音很氣憤，聽得出來，俞峰深深地吸了一口煙。
這次，紀某頻頻打電話發(fā)短信過來解釋：公司的財務總監(jiān)挪用了資金，以及有部分資金被套牢在別的項目中，所以又耽誤了，但保證資金在8月底能進賬。
8月底，到了約定的匯款時間，但也只是有轉(zhuǎn)賬頁面，投資款仍然沒有進賬。于是俞峰和何谷親自前往紀明俊的家里要個說法，但當時只找到了他的爸爸。后來，紀明俊又有了新的說辭。
直到出現(xiàn)一個座機號碼
已經(jīng)蒙眼了三個月的俞峰，戳破泡沫的，或許只需要一根小小的稻草。
9月初，俞峰和何谷已經(jīng)不想再等了，想著干脆就放棄這個綜藝項目，讓紀明俊把前期投入的資金歸還就算了，于是約上了對方把這個想法提出來。最后三人決定簽一份違約協(xié)議，三方約定紀明俊將歸還導演團隊前期投入的資金。談判期間，俞峰發(fā)現(xiàn)紀某的手機一直有座機電話打進來，于是俞峰暗自記了下來。
過了一段時間，紀某這個人怎么都聯(lián)系不上了，他的家里也找不到他。俞峰想起了那個座機號碼，于是試探性地打過去。
接電話的是一位老人，對方告訴俞峰，他們是一對老夫妻，之前就認識了紀某，并且參投了紀明俊的摩拜單車項目。
了解到散戶般的老夫婦倆，俞峰恍然大悟，從頭到尾，紀明俊就是攢了一個局，等著他和何谷跳進去。另一邊，何谷也察覺到了不對勁，于是找愛奇藝的人確認這個綜藝是不是愛奇藝獨播。但對方卻表示：完全沒聽說過這個項目。
俞峰和何谷還去到紅杉資本確認紀明俊這個人，但卻被告知：根本沒有這個人。娛樂資本論也聯(lián)系到紅杉資本的高層，對方也表示不認識紀明俊。
深入調(diào)查后，他們還發(fā)現(xiàn)紀某在拿著他們這個女團項目，騙了不少散戶。他們立刻聯(lián)系律師處理這件事，想要拿回違約金，但發(fā)現(xiàn)紀某的財產(chǎn)已經(jīng)被凍結(jié)。
想到自己的項目和摩拜單車都被紀明俊盯上，俞峰忍不住苦笑了起來：“這也算側(cè)面襯托出我們這個女團是一個熱門項目，但防不勝防?。?rdquo;
之后俞峰開會向不少員工通知了這件事，但是由于9月份兼職成員已經(jīng)開學，不方便召集，而且兼職成員中有年齡較小的，因此并沒有讓和她們更相熟的全職成員傳達。這也造成了很多兼職團員認為“公司什么事情都不說。”
現(xiàn)在，俞峰還在處理員工欠薪的問題，但因為沒有資金，只能一拖再拖。在俞峰看來，資金短缺是創(chuàng)業(yè)公司遇到的正常障礙，是追夢路上的一次考驗。“為了我們共同的女團夢，我還是希望能堅持下去。”
如果說2016年是女團元年的話，那2017年則堪稱女團災年：解散的解散，欠薪的欠薪，1931、ATF等上市公司親女兒都已消退，更何況200多家無根小團。
但在夢想的誘惑下，無論是女團成員還是公司老板，都陷入一種沖動的燥熱之中，熱愛、努力、熬著、堅持下來。這些都是小娛頻繁聽到的關(guān)鍵詞。
現(xiàn)在回頭看來，窘迫的資金鏈、綜藝的名氣、融資的機會，無論是哪一項看上去都充滿了不確定性。但對于渴久的人來說，正是這種看似觸手可得的機會，讓人忽略了腳下的陷阱。
這個由資本、夢想、名氣交織而來的局中局，一直都是娛樂行業(yè)的伴生產(chǎn)物，不曾遠去，也不會消失，苦樂艱辛，唯有行路人自知。
（本文采訪對象除了俞峰和沈順昌外，其他均為化名）
來源：剁椒娛投（ID：ylwanjia） 作者：詩欣 尼糯米的小籠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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